“神隐”的黄红云 看不清的金科股份

金科股份（000656.SH）似乎在准备减速了。

年底，金科股份“2021-2025年战略规划说明会”上，金科股份联席总裁方明富表示，金科股份将以15%的年复合增长率成长，争取到2025年实现4500亿元的销售规模。

按照克而瑞的数据，4500亿元能在2019年的榜单排名超过保利地产（600048.SH）。这个数字想必5年后也不会太差；可是相比2015-2019年间70%的年复合增长率，15%的增速落差有点大。

相对资深的圈里人曾试图联系大股东黄红云，可是他已经断了音讯，没有理睬人们的关心。他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，“血溅七步”斩融创孙宏斌于马前。

正是这些过往，让他看清了一切，练就了全身心的安详——确实到了该隐退的时候。

为人夫，他为前妻陶虹遐准备2.51%流通股，对得起与对方承诺协议离婚后，继续维持一致行为人的关系；为人父，他为女儿留下2.34%的流通股，走向台前还是退居幕后由她自己抉择；为人友，他为“打短工”的好友，红星美凯龙（1528.HK）车建新开出11%的股权，一笔价格不菲的回报。

一切安排妥帖，何必眷恋红尘滚滚？

何况内心深处，他很清楚自己一时笑傲，靠的不是呼朋引伴增持金科股份的号召力，不是杀敌一千、自损八百的“毒丸计划”，也不是倔强与锲而不舍。这一切，不过是大势向前一推，行业发展流转，命运回眸一笑。

大势、行业、命运，他和他背后的金科股份，都控制不了。

如果继续赖着不走，黄红云要面对茫然，一种手边没有任何凭借，又要重新创造一切，必须承受的无力感。

“未来不会是现在这样”，这应该是黄红云唯一肯定；可该是什么样？他也讲不出。摸不到方向盘，看不清转向灯，油门踩得再深又有何用？这一次，退了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时代的枪响，被击中的不止孙宏斌，其实还有黄红云自己。

一个决定与一则安排

进入2016年，管理学丛书已经不能帮助黄红云入睡。于是他改变了生活习惯，下班后一定要去照母山森林公园跑一圈。那时起，跑步和读书一起，成为他个人的标志性爱好。

倘若心平气和，谁要这些麻烦？惹到他的，是自己的一个决定，以及融创中国（1918.HK）的一则安排。

由于股价持续下滑，金科股份以5.82元/股价格增发的计划，无法完成45亿元的足额认购，最终在2016年初，黄红云决定继续募资45亿元，不过定增价格降至3.68元/股，也没有设置认购限额。

此番调整，金科股份降低了达成目标的门槛，同时释放出更多的股权，这让窥伺已久的融创看到夺权的机会。

2016年9月21日，融创中国公告表示，通过全资附属公司天津聚金物业以4.41元/股价格，认购金科股份9.07亿股，整体股份占比提升至16.96%。这笔40亿元投资，让融创以扫盘之势成为金科股份的第二大股东。

两个月后，融创再次通过一致行动人润鼎物业与润泽物业，斥资8.39亿元增持金科股份1.62亿股，合计持有20%的股权，仅比黄红云夫妇手中的股票少5.44%。

一个的增发的“蚁穴”，给了融创乘虚而入的机会，黄红云无比被动，孙宏斌算尽天时地利人和。事态如此发展下去，金科股份大有易主之难。

黄红云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吗？当然不会。只是面对孙宏斌的步步为营，自己却难有作为。他想做些什么，堵住渗漏的“蚁穴”，可是又不敢动。

当时，媒体正在关注徐翔案的走势。相关案情显示，徐翔团队联合13家上市公司共同操控股价，黄红云以金科股份掌权人的身份，安排黄氏家族套现超过30亿元。满街都是当时的韭菜，咒骂着“生啖尔肉”。

以赌场庄家的身份，发起一场资产保卫战，没有在舆论唾弃中溺死已是万幸，哪里有胆去与孙宏斌正面对线？孙宏斌摁住了黄红云的“七寸”。

自己犯下了巨大的错误，却不能用实际行动止损，黄红云吃的“哑巴亏”实在难受。可是有什么办法？公司遭人阻击，操控股价案子未结，哪个问题都不好解决，如何还能心平气和，睡得好觉呢？

为了应对监管处置，黄红云辞去金科股份董事长、重庆市工商联主席、渝商集团董事长三项职务；为了压制舆论征讨，黄氏家族放弃增持金科计划，导致手中持股比例从31.44%稀释为25.44%。

那一刻，金科股份已满是一桶烈性炸药，最大的一支火把就是黄红云自己。

“尔要战，便战！”

一边是炸药，一边是火把，面对着风险常人会选择“物理隔离”。不过有些时候，当事人也可以考虑下“逆向思维”，为什么不来个痛快？

当然，所谓“痛快”并非玉石俱焚，而是考虑同意收购，给金科股份找个新东家。

别奇怪，在地产圈儿，收并购是常有的事：为了土储，阳光城（000671.SZ）以32.35亿元收购厦门晟集翔；为了巩固河南大后方，建业地产（0832.HK）兼并洛阳住总；为了重构大湾区布局，粤泰股份（600393.SH）控股碧海银湖……

若是换了新东家，好与坏就不那么重要了。这年头，被强人击败，转作他人小弟，不丢人。不过在黄红云这，他气不过，从来不愿，也没打算接受孙宏斌的安排。

“我个人不会放弃公司控制权，金科就是我的生命。”黄红云从来态度分明，重庆是个金矿，金科股份是个宝贝疙瘩。

公开数据显示，2016年重庆的商品房销售面积6257.15万平方米，同比增长16.3%，其中住宅销售面积增长14%，商业营业用房销售面积增长34.4%，走势非常理想。

落到金科股份这里，数据也不错：仅上半年，其投资项目就达10个，新增计容面积近250万平方米，同比增长102.4%——在一个上升的市场，持有大量增值地块，金科明明是要起飞。

可是在孙宏斌眼里，这一切并不重要。

截至2016年底，金科股份的资产刚刚破千亿，可是融创已奔向3000亿元而去。双方地位不平等，这是一场“老鹰捉小鸡”的游戏。

“估计明年（2018年）金科股价更低，也许只有5块，到时候融创可进可退。”听起来，孙宏斌没有给黄红云足够的尊重，话说得刺耳。

当年转手顺驰时，孙宏斌会向路劲（1098.HK）基建董事局主席单伟豹递上一句“让您捡了个大便宜”；后来锁定绿城中国（3900.HK）的土储，孙宏斌会奉承一句宋卫平是“永远的大哥”，怎么到金科股份这里，就变成了只值5元钱的“便宜货”？

强行推进，逼迫就范，这很孙宏斌；听之任之，随遇而安，这不够黄红云。

在与金科股份的互动中，孙宏斌扮演着“野蛮人”的角色，表现出骄横、傲慢、目空一切。况且其所作所为不讲武德、乘人之危，就这样被并购了，黄红云怎么可能同意？

在地产江湖，可以失了利益，人生三起三落总是常态；却绝对不能失了面子，越是苛求功成名就，急流勇退的时候越不行。因此黄红云面对融创，永远只有倔强。

我可以不做大哥，却轮不到你放肆，“尔要战，便战！”

催肥之旅

这场战争，占有主场优势的本是黄红云，不过随着事态发展，格局有些微妙的改变。

按照克而瑞的统计数据，2016年融创以116.45亿元的销售成绩，位列重庆房企首位。特别是别墅成交突破千套，金额达到创纪录的23亿元，这让素有“花园洋房之父”的金科股份颜面尽失。

论规模，两家企业级别不同；论战绩，“孙进黄退”格局已成，让孙宏斌高看金科股份价值，其实是很难的。

“既然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，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。”心里都是报仇的念头，黄红云开始了自己的手段。不仅要在持股上不能落后，还开启了一场“催肥”金科股份的游戏。

2017年6月，徐翔案判决结果半年，对金科股份的影响逐渐消退后，金科股份提出《2017-2020年发展战略规划》，公布这四年销售目标分别为500亿元、800亿元、1100亿元、1500亿元，尽量在2020年冲击2000亿元。

年复合增长率58.7%，没有“高杠杆+高周转”的辅助是不行的。

那段时间，金科股份先后两次发布公告，第一次在2018年11月，公布前10月合并口径下借款余额达到838.55亿元，较2017年借款余额677.16亿元增长161.39亿元。

另一次在2019年9月，该数据已经增长到997.77亿元，较2018年末的820.39亿元增加177.38亿元。

大量资金的注入，放大了金科股份的胆量，不仅快速增加土储，还大幅提升了花钱的力度。2019年7月，金科股份全资子公司更是以11倍溢价，收购了重庆星坤地产。

有钱有地了，金科股份采用了被称为“1671”的高周转模式——拿地后1个月开工、6个月开盘、7个月开发贷上账、1年内现金流回正。

当然，飞起来的速度，带来了发展的同时，也带来了压力。综合财报信息，2017-2019年期间金科股份的负债从1349.98亿元增长至2694.54亿元；存货从1072.21亿元增长至2142.41亿元，两项数据的年复合增长率同为41%。

放在其他公司，如此规模的压力是难以承受的，不过这正是黄红云想要的。在这场“催肥”大戏中，黄红云让金科股份从偏安西南地区的“小而美”型房企，成长为快速运转的全国性房企。再谈收购，融创还吞得下去吗？

孙宏斌不是没有应对之策：继续增持金科股份、想办法在董事会安插亲信、反对黄红云注销股票行为……证监会也因为短债风险、存货贷款奇高等问题多次问询金科股份，可是一切努力都未能改变结果，胜利的天平逐渐向黄红云倾斜。

曾经不可一世的融创，被黄红云推到了墙角。

比毒丸更毒

经过三年多犬牙交错式的纷争，故事突然在2020年4月有了转折。

根据金科股份的公告，融创以47亿元的价格，开始转让手中11%的股权。作为接盘方红星美凯龙，其实控人车建新家族与黄红云向来交好。正面向对手缴械，代表孙宏斌准备收手了。

辛苦撑了近四年，为何突然放手？说法有很多。有人认为，黄红云将泡沫吹得太大，“炸弹”悬在头顶，买回来爆炸了怎么办？

也有人说，黄红云一直开放着员工持股计划，目的就是在威慑孙宏斌。若是融创越过雷池，黄红云即刻降低员工持股的成本，稀释手中股权，抬高融创收购成本，这几年少数股东权益不断提升就是结果。

自己要是过不下去，也不会让你过得好。如此“杀敌一千，自损八百”的手段，听上去正是所谓的“毒丸计划”。

同样是面对“野蛮人”入侵，万科正是靠着“毒丸计划”的威慑干掉了宝能，谁知道这次，会不会轮到孙宏斌呢？

其实这些解释都讲得通，只是不够全面。毕竟撑了近四年的项目，没有特殊原因谁愿意放手？这一次，现实给了孙宏斌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。

为了稳定地产行业走势，年中监管部门正式出台“三条红线”评判标准——剔除预收款资产负债率小于70%、净负债率小于100%、现金短债比大于1。结合融创财务数据，三项数据分别达到62.1%、149%、0.86。

一口气踩中两条红线，按规定融创的有息负债增速不能超过5%，压力可想而知。因此快速回笼资金，及时抽身而去，才有机会继续玩下去。

“今年处置资产是融创要做的比较坚决的一个事。”结合孙宏斌言论，再看融创与金科股份的交易，当年认购金额为4.4元/股，出售时价格已上涨至8元/股，原本为了扩大规模的操作，随即变成套现工具，造就了一次“另类”的成功。

孙宏斌带走了钱，黄红云能带走什么呢？除了继续膨胀的金科股份，其他什么也没有。根据媒体统计，金科股份这三项数据已达到74.08%、124.62%、0.98——踩中的红线比融创还要多，短缺的现金要从哪里找呢？

黄红云尝试过向“高周转”要利润，造就了重庆金科集美东方一期、东悦府项目10栋楼的承重柱裂缝与楼栋基础下沉，被当地主管部门约谈；也尝试过向员工要利润，让华东区员工认购305套房，金额达到4.57亿元，换回舆论的一致声讨。

放在过去，这些都是常规操作；不过眼下，它们已失去效力。借着大势，黄红云成功赶走了融创；可是今后要凭借什么，扭转眼前的大势呢？

对黄红云而言，他已经找不到答案。

结语

这些年，黄红云很少露面，他的形象已经开始模糊。不过他的言论非常坚定，透着不屈服、不妥协。向“野蛮人”说不，万科是第一个，他是第二个，而且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。

只是回想这次战役，名义上输掉的融创，留下了一地鸡毛，带走了现金流；成功的金科股份只有自己的尊严，其他什么都没有。这是一场尴尬的胜利，成败的界限无比模糊。

至于原因，帮助黄红云赢得胜利的是市场的不确定性因素；悄然间，这些因素也在重构地产行业的游戏规则。这是一个不确定的时代，是动荡送走孙宏斌，帮助黄红云走到现在，仅此而已。

这样看来，黄红云的不屈服、不妥协，其实就是嘴硬，仅此而已。